浙江省平湖市經濟開發區一家制衣廠的生產車間里，員工們正在縫制羽絨服和夾克衫，老板計萍(化名)卻憂心忡忡地告訴記者，“今年訂單量下降了15%左右。”
計萍從1998年開始做服裝企業，主要承接一些加工的訂單，現在工廠有200人左右，今年訂單量下降幅度對這家小型企業來說，壓力可想而知。
這不僅僅是平湖的狀況，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聯合阿里巴巴集團，對長三角區域2247家小微企業網絡調研也顯示出，現階段訂單減少首次成為影響小微企業經營的最主要因素，近6個月，長三角近七成小微企業經營受到訂單下滑影響，不少企業面臨無米下炊的局面。
訂單少，利潤降
平湖是中國服裝制造名城，擁有大大小小服裝生產企業數千家，大多是承接訂單來生產，特別是一些歐美市場的外貿單子，而今年歐美國家經濟下滑厲害，導致這些企業也深受訂單萎縮之困。
據計萍介紹，訂單量下降幅度達到15%~20%是今年平湖服裝行業的普遍狀況，最主要的原因是訂單價格太低接不下來而造成的訂單量下降。“不是因為訂單價格被客戶壓低，而是其漲幅跟不上我們成本的增長速度。”
“前兩年員工成本2500元/月，就已經很高了”，計萍說，但是今年漲到了3500~4000元/月，盡管訂單價格也相應每件漲了2元，但成本每件漲了5~10元，所以她有些單子根本不敢接，現在不得不轉往開拓一些內銷的單子。”
上述報告分析，“老客戶訂單減少以及行業競爭加劇”是企業訂單減少的另外兩大原因。一方面，從2008年開始，歐美經濟環境惡化，這也導致國內不少外貿行業境遇每況愈下，以往不少依賴外貿訂單的小微企業也開始轉向內銷，客觀上也使得不少小微企業感覺整體行業競爭加劇。
另一方面，小微企業本身經營渠道窄，開拓市場能力不足，因此，能否維系老客戶對企業至關重要，而當市場環境不好、老客戶訂單減少時，小微企業經營則會受到極大影響。
各種不利因素堆加下，長三角小微企業沒能擺脫企業利潤下行的命運。統計顯示，不同行業小微企業均大面積地出現凈利潤下滑的情況，總計有54.74%的企業近6個月凈利潤相比2011年出現下滑，僅有15.22%的小微企業利潤出現上升。
溫州服裝商會會長鄭晨愛深刻感受到這種影響，他所處的服裝服飾行業在長三角尤為發達，涉及小微企業數量眾多，且多關聯外貿業務，受外圍經濟環境影響嚴重。上述調查顯示，長三角服裝服飾行業出現凈利潤下滑的企業比例超過61.24%。
“收縮”取暖
張燕(化名)在浙江一家規模在1000人左右的服裝企業工作，此前她更羨慕自己的小姐妹在另一家“規模更大、效益非常好”的服裝企業工作，不過前兩年光伏熱的時候，老板將資金轉往光伏產業，沒料到光伏產業一下子就衰落下來，而老板的資金也壓在其中，服裝廠的傳統主業這邊的資金鏈也備受影響。
無論傳統產業利潤的下滑，還是轉產投資失敗，由于缺少足夠的收入補充企業資金需求，小微企業對于“缺錢”的感知愈加明顯。出于對未來的謹慎甚至悲觀，敢于再融資投入生產的小微企業急劇減少，長三角出現了大批小微企業不愿、不敢融資的狀況，越來越多的小微企業選擇更為務實的方式——收縮。
“收縮有時也是不得已”，張燕說，這兩年工人都非常難找，3年前一些300~500人的小企業，現在可能才100人左右了;原先100~200人左右的小工廠可能現在都不得已而關閉了。張燕自己所在的工廠盡管一線操作工的月平均薪酬在3500元左右，但招工方面相對小企業要好些，但還是存在困難。
這種現象在長三角地區非常普遍，上述調研顯示，長三角小微企業近6個月平均開工率為68.16%。和其他區域小微企業開工率變化因行業出現較大差異不同，在長三角無論何種行業的小微企業開工率均出現下滑，覆蓋企業比列均超過四成。這也顯示經濟大環境不景氣對小微企業的波及正在擴展，主動或被動收縮生產減少開工成為小微企業中的普遍現象。
而另一表現是，小微企業對融資表現出極為謹慎的態度。上述報告顯示，長三角僅有33.78%的小微企業當前有融資需求，相比環渤海地區的61.65%、中西部的72.92%低出許多。相對于此前針對浙江小微企業調研，63%的小企業有現實的融資需求，一年多的時間，長三角小微企業融資意愿出現了明顯的下滑。
不少小微企業主認為，“這種環境，借錢本就不容易，更何況把錢砸到企業里，未必能帶來改觀，還多出一大筆負債，風險更大”，可見市場環境長時間未得到改善，明顯抑制小微企業擴大生產繼續投入的意愿，小微企業不愿意或不敢再承擔融資成本繼續投入。
“融資難”到“融資怕”
即便是離去年溫州企業家跑路事件已經過去將近1年，鄭晨愛依然感受到整個城市的信用緊張氣氛。2011年中國民間借貸領域發生了前所未有的震蕩，溫州出現民企老板跑路潮，鄂爾多斯房地產商自殺，江蘇泗洪“寶馬鄉”高利貸崩盤，河南安陽陷入非法融資漩渦，廈門擔保業頻爆資金鏈斷裂事件。
“現在已經不是‘融資難’，而是‘融資怕’了。”在第一財經廣播主辦的2012中小企業發展論壇上，鄭晨愛表示。
在近6個月影響小微企業經營的各種因素中，雖然受資金不足或緊張影響的企業比例為23.90%，但另一項影響企業經營且和錢相關的因素則更加令小微企業頭疼——客戶拖欠款。雖然上下游欠款，這是國內小微企業最為常見的資金運作方式，但近6個月客戶拖欠貨款影響企業經營的小微企業比例達到30.75%，這也顯示出其資金鏈出現了較為嚴重的問題。
中小企業真的缺錢么?“表面上是缺錢，實際上是缺利潤。”上海楊浦區金融辦副主任魏果望認為，這也是銀行不愿貸款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是各種管理不規范，包括財務報表和納稅問題，別人很難看到企業真實的運作狀態。
也有些企業前期盲目想做大，而導致投資的不謹慎。以鋼材貿易為例，去年鋼貿貸款為1900多億，但實際上整年交易量僅為2000億，也就是說相當一部分資金被投入到其他行業中去了，這種短貸長投的方式在經濟上升期沒有問題，但一旦經濟下行，很有可能大家一起死掉。
對于企業融資的問題，上海四方鍋爐集團工程成套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馬子安也曾經非常頭疼，后來他意識到銀行不愿給中小企業貸款擔心的風險主要是2項，規范不透明和可持續性不強。
“酒香也怕巷子深”，馬子安發現必須通過自己的努力證明可持續性和發展前景，于是他通過自己的專利向政府申請中小型科技企業認證等，在此過程中，有家風投了解到四方鍋爐，通過盡職調查，決定向其投資。不過馬子安沒想到好事還在后頭，有了風投進入，此后居然有某銀行的中小企業部門特地找上門來主動要求提供貸款。
“的確，你得給銀行看到企業發展的前景和希望。”融道網創始人兼CEO周漢說，有些小微企業認為自己有抵押物就能順利貸到款，實際上銀行最不愿意變成當鋪。他所創辦的融道網是一個融資貸款對接平臺，看到過不少中小企業急尋融資想去找關系的案例，“中小企業面臨貸款難，從自身而言，要解決的是從內部管理經營到發展戰略的雙重提升。”
另一方面，中小企業融資有“短小頻急”的特點，周漢建議說，因此應該進行授信前置，從銀行獲得備用授信，急需用錢時，哪怕你的資質再好，也需要一定的審批及溝通時間，往往會因此錯失市場機會。
